2022我當清潔工的日子
作者:風正清洗網 來源:www.buoyla.com 發布日期:2022-02-26 13:11:44 瀏覽量:1
我當清潔工的日子
1987年,我正在就讀的會計中專即將畢業,恰逢單位剛剛成立了勞服公司,缺少一名會計,公司的頭頭叫張玉蘭,不知她怎么聽說我學了財會,去車間找到我問,你愿不愿意去我那擔任會計呀?我當然愿意,一是可以擺脫繁重的車間工作,二是正好可以學以致用。
其實我跟這位張玉蘭并不熟悉,她曾擔任過多年的行政科科長。我只在去年冬天,跟她打過幾天交道。當時已入冬,單位為取暖采購了數噸煤塊,卸在了廠房院子里,像座小山。廠房院子本來不大,一邊堆放著鑄鋁零件,另一邊堆放著廢紙盒子。這堆煤幾乎擋住了通往包裝車間的路。廠領導責成行政科盡快把煤倒進鍋爐房里去。于是便從各車間抽調出幾個人干這活,我就是其中之一,廠領導指定張玉蘭為倒煤的臨時指揮。
倒煤這活又臟又累,沒人愿意干。我當年30多歲,年輕不惜力,況且咱插過隊,覺得這干這點活算不得什么,可那些小青工就不同了,想方設法偷懶,得溜便溜,得歇便歇。一再埋怨本車間,大冷天把自己抽調出來干這活。只要張玉蘭不在跟前,就拄著鐵锨站著,不干活聊閑。
我與他們年齡有差距,沒得聊,于是不停的干。我的表現就顯得很突出。張玉蘭偶爾來院子視察倒煤進度,見我總在低頭干。那一堆煤倒了一個多星期,才全部進了鍋爐房,可能那些天我給張留下了好印象,所以她這次點名找我,去勞服公司當會計。
答應了張玉蘭后,我便向車間領導提出了調離崗位申請。沒想到他們一口回絕,說銑床你是主力,把你放走了,誰去完成生產任務?我說,不是剛調來一位銑工嗎?他們說,她不成,她之前干過銑工不假,但是調來咱廠之前,已有5年沒干銑工這本行了,萬一出點工傷事故,廠里擔當不起。
最近廠里一個工人開沖床時,沖掉了大拇指,是個不小的工傷事故。局里罰了廠里2萬塊錢,要是再有什么閃失,全廠工人今年的獎金就都泡湯了。
他們說得倒也是實情。新調來的那位銑工叫孫蘭,這次調來本廠之前,確實干了五年的幼兒園老師,工作挺好,否則她也不會由銑工改行去干保育員。近期她聽說我們廠近年來獎金高,特意托人調進來,又干起銑工老本行,目的是想多掙些獎金。
我的調動之事迫在眉睫,那些日子,我常去車間領導面前死磨硬泡,最終他們也沒同意放我調走,勞服公司那邊卻等不急了,另找了一位會計,最終我的會計夢成空。
有前車之鑒,我決計不再好好干了。以前我安心本職工作,技術也不錯,是銑床的骨干,很多相當有技術含量的凹模和凸模,都是經我手銑制而成。我尋思,若還像以前一樣實干,領導永遠不會同意放我走,再有調離工作的機會,仍會錯失良機,不如從此撂挑子,到時領導看我沒有使用價值,也就同意放我走了。
打定了主意,我便開始出勤不出工,也不完成定額任務了,每天晃悠著干點活,應付差事,豁出去獎金不要了。俗話說,有得必有失,有失必有得,眼下,我只有選擇失去某些好名聲和獎金了,我業余學了幾年會計專業,不就是為了將來改行嗎?
吊兒郎當干了一段時間,我還是覺得這種做法不保險,最穩妥的辦法當屬跳出這個車間,另選一個工種,干一個是人都能干的粗活,那樣,如若再有機會來臨,便可隨時抬腿走人。于是,我又去車間領導跟前申請調離,要求調到其他車間去。幾個月下來,車間領導見我一點不聽使喚,像換了一個人,也煩了我了,便同意放我走了。
我所在的是機加工車間,車銑刨磨樣樣有。車間里每人一臺機床,全是技術活,多數工種都要經學徒三年才能獨立操作,哪個崗位也不是誰來就能頂替得了的。而其他車間就并非如此了。
出了機加工車間我自然高興。但哪里想到,車間領導雖然放了我,卻對我近來的工作態度很是惱火。他們私下里與其他車間領導遞了話,讓他們不要給我好活干。
我很想去組裝車間,那車間人多,且多數活沒什么技術,全是熟練工種。尤其是組裝流水線,一圈圍坐20多人,這道工序安裝個電阻,那道工序安裝個電容,其實就是用改錐上幾個螺絲,多數工序有五分鐘就能學會。只有一道工序是焊電線接頭,稍有些技術。
我找到組裝車間主任,說了自己想調過去的意向。主任是個30歲出頭的小伙子,他笑著說,組裝線您就別想上了,現在連包裝組人員都滿了,目前只有清潔工的崗位缺個人,你原來是技術工,這活你愿意干嗎?
我一聽,立馬說,行!見我答應,他似乎有些意外,接著說,您的活就是把流水線上扔下來的包裝盒運到院子里,院里自有收廢品的人來運走。咱車間有兩條流水線,現在有一位吳師傅正干這活,她一個人干不過來,你們倆一塊干吧,具體怎么干,您去問她。
我去找吳師傅,來到流水線旁。兩條流水線都在運轉著,一人挨著一人坐的挺密,工人們邊干邊聊,看上去很熱鬧。我看到一個中年女工,正蹲在一邊,把一堆小包裝盒往一個大紙箱里塞。于是站到她跟前,問,您就是吳師傅?她抬頭看看我,問,你是新調到這車間來的?我答是,并說,車間領導讓我跟您一起打掃衛生。
她聽了臉上露出了笑容,高興地說,可算盼來了,早就跟車間領導反映,這活一個人忙不過來,讓他們再加一個,架不住誰都不愿意干,我一個人早干煩了,太累了!說話的功夫,她的手一直沒閑著。我也學著她的樣子,順手拿過一個大一些的空紙盒,把周圍的廢包裝紙和小紙盒往里塞。吳師傅邊干邊告訴我說,把這些大紙盒都裝滿后,要運上電梯卸到院子里去。
這時一個小伙子拉著一輛搬運車從我們背后經過,車上裝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裝箱。吳師傅喊住了他:喂!小常,你卸車后我要用車,你可別讓別人再把車拉走!那位小常應了一聲,拉著車繼續走,拉到一個個座位旁,卸下不同的裝有零部件的紙箱。
吳師傅轉過頭對我說,看見沒有?吃多少就得拉多少,小常是負責往流水線上供應零件的,咱們是往外拉走廢棄物的,他車上拉的這些零件,所有的包裝盒咱們都要再拉出去。他一天要拉好幾趟呢!而且咱們的工作量比小常的還要大,因為大包裝盒里有很多小盒子,小盒子里面的零件還有包裝紙。
圍著流水線干了一會,吳師傅對我說,你快過去把那輛小拉車拉過來,不然一會又讓別人拉走了。原來她一直瞄著那輛拉車,我過去把車拉了過來。
這時,大大小小的紙盒子已在流水線周圍堆積了不少,我和吳師傅拉車繞著流水線轉,邊走邊把各種紙盒往車上裝。吳師傅對我說,碼放一定要整齊,才能多拉些,說話間她已把第一層碼放滿了,扭頭對我說,就照著底層的寬度往上碼,太寬了出不去車間大門。
那輛手推車是輛經過改裝的專用車,車的底盤很低,上面有一個用角鐵焊接的固定鐵架,寬出車身許多,使得這輛車加大了裝載量。我們往高處碼放了七層后,吳師傅說行了,再高就要頂到門框的橫梁了,咱們往電梯上運吧。注意拉車要慢,不然半路會倒塌。于是我拉車在前,為防止碰撞人或物后盒子倒塌,吳師傅在后面保護,我們緩緩向電梯走去。
到了電梯跟前,吳師傅讓我將車頭掉轉,改拉為推,我把車推進了電梯間。這部電梯是專用運貨梯,對內對外都有滑動門。手推車上的鐵架子,看樣子是根據電梯內的尺寸量身定做的,寬窄長短高矮都與電梯十分匹配,不偏不倚地推進去后,四周僅有一點空隙,連人都站不下。我按下了開關,見電梯下行,吳師傅說,走,咱們倆去院子里卸紙箱。
此后的日子,我就這樣跟著吳師傅干了下來。
干了幾天后發現,流水線清潔工的活是挺煩人的,只要流水線運轉,你就永遠清理不完。出力咱不怕,只是出力后沒有成就感,因為你剛剛清理過的地方,沒過一會兒功夫,又扔滿了新的垃圾,挺讓人郁悶。只有在下班的前一刻,廢物的來源才能終斷。
所以下班之前,是我和吳師傅最忙碌的時刻,流水線的人一關電閘,便可以走人了。我們倆可不行,一定要把剛剛丟落的廢紙盒全部運到院子里。往往別人都換掉工作服,靜等著回家了,我倆還在院子里,從電梯上往下卸紙箱,望著小山一樣高的龐大紙箱堆,想到早上剛上班時,此處還是一塊空地,眼下被我們的工作成果所占滿,倒也找到了辛苦一天的成就感。
我初到組裝車間時已是初春,轉眼便到了夏季。組裝工房在樓房的頂層,車間內非常悶熱。流水線上干活的人,幾人合用一臺電扇,我和吳師傅沒那條件,不但煽不成電扇,還要不停地走動清掃,因此經常熱得滿頭大汗,吳師傅白皙的臉總是熱得通紅,我的頭發也常被汗水浸透打成了縷。
那時,我們最盼望零件供應不上,造成停工的情況出現。因為只要缺一種零件,流水線就不能運轉,哪怕只停工半天或是一兩個小時,我和吳師傅也很珍惜,因為只有這時,我倆才能真正喘口氣。停工待料是供應科造成的,多數原因是采購的零部件沒按時運到,但停工情況很少發生。
流水線一停,全體工人都很高興,車間頓時成了熱聊的會場。我和吳師傅常常避開車間里亂哄哄的噪雜,跑到樓頂上去,坐靠在樓頂圍墻的陰涼里歇息。樓頂極其清靜,眼望藍天白云驕陽,俯瞰遠遠近近的灰色屋頂,感受身置高處的徐徐微風,頓感涼爽愜意,勞累全消。
吳師傅長得很漂亮,一張白皙的臉,從臉型到眉眼,沒有一處不長得恰到好處,唯一的缺憾是鼻翼兩側有些小小的雀子。當年我35歲,吳師傅大我5歲,已是2個女兒的媽媽,但依然風姿綽約。她的大女兒已有16歲,小女兒也13歲了。有的同事見過她的兩個女兒,說那倆女孩漂亮極了,人見人愛,想來是女兒繼承了她們母親的優點。
40歲的吳師傅,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很多,她臉上有時竟顯露出少女的清純,讓我十分驚異。不管她以前經歷過什么,能看出,生活和工作沒有壓垮她。吳師傅不同于一般的女工,主要特質是她毫無俗氣,不像有些女工,愛議論張家長李家短,油鹽醬醋,或是婆婆小姑子不好。她與我談話內容涉及范圍廣泛,是個很有見識的人。吳師傅的開朗豁達,絕非一般人所能比。我也自嘆弗如。
有一天她問我,你看過電影《茜茜公主》嗎?我說看過,她說,我喜歡茜茜公主的性格,不怕你笑話,我覺得我的性格有很多地方和她相像。我沒有嘲笑她的自我認定,吳師傅的確很不一般,每次跟她聊天,我都有意外收獲。我慶幸自己雖然當了清潔工,仍能遇到難得的好人。
跟吳師傅干了半個多月后,感覺吳師傅人品非常好,她干活從不惜力,清掃雖然臟累,可我倆合作默契,一天干下來雖然也累,心情卻十分愉快。有一天她對我說,我難得遇到你這么個伴,就好像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,一點不隔心,你以后別叫我吳師傅了,顯得外道,干脆叫我吳姐吧。從此我便稱她吳姐。
夏季是電扇銷售旺季,80年代中期,空調還未普及,一到夏季,電扇便供不應求。我們廠子小,設備生產能量有限,擴大產量只能靠工人加班。組裝車間領導會想盡一切辦法,延長工作時間,要求工人提前上班,除了吃飯,中午都不讓休息。下班時間也經常延長。加班增加了生產量,清掃量無疑也會隨之增加。我有插隊的底子,一般累活不在話下,奇怪的是吳姐沒插過隊,竟也很能吃苦。
夏季本來就天長熬人,加班時間長,更顯得時間過得慢。下午兩三點時,人又困又乏。吳姐腦子活泛,有一天對我說,最近連續加班,工作時間延長了很多,下午太難熬,咱們得想個辦法,自己心疼自己。你看這樣好不好,咱倆輪流休息半個多鐘頭,反正流水線跟前有人清掃就行了,頭兒也不會注意咱倆是否缺一人。我說,行!打那天起,我倆便在下午輪流小歇,歇的人自己另找地方貓著,另一人在車間猛干,鐘點差不多了再互換。這一提議正合我意,我可以去看看專業課本。
吳姐曾幾次對我說:你腦子真進水了,你原來在機加工車間當技工,一般人想進都進不去,又有技術,又干凈,又讓人羨慕,怎么也比干清潔工強,你卻偏要調出來干這份受罪活!每次聽她這樣說,我都會笑答:我要是不從那個車間調出來,誰跟你作伴呀?而且咱倆還聊得這么開心。她聽了總是呵呵笑。之后說,那倒也是。
她知道我下班后還要去中專學校上課,很佩服我的好學精神,有時也問我,咱倆聊天耽誤你學習嗎?你想看書就說一聲,我在一旁閉眼養養神,別誤了你的事。
夏季穿的衣服少,不方便攜帶課本,我便常揣張紙條在兜里,把需要記的或背的抄在紙條上,抽空就看幾眼。吳姐知道我學的是會計專業,還對我說,我也想讓我大女兒學這個專業,我覺得女孩子適合干這行。
停工待料時,我倆總是躲到樓頂電梯間的背陰處聊天。有一天我問她:聽說你年輕時漂亮,追你的人特別多,你們家老張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?她笑了。大大方方地講出了她的戀愛經過。
說起來我和老張還是親戚關系呢!我姥爺和他姥爺是親兄弟。我管他爸爸叫舅舅。我姥爺死得早,他姥爺對我媽不錯,很照顧我媽,我媽總念著這份恩情,每年最少要去農村看望舅姥爺一次。他們家在農村,我上學時,總是我媽帶我去看望老人。
67年初,我參加了工作,工作后,確實有不少小青年圍著我轉,我也不是心有多高,只是覺得剛參加工作,年令還小,就沒去理會周圍小青年的追逐。
那一年過年前,我媽又買好了看望老人要帶的年貨吃食,可偏偏在臨去前我媽病了,于是讓我單獨去送一趟。那年我20歲了,別人都說我長得白凈好看,我自己喜愛的卻是我的2條大辮子,又粗又黑,頭發還帶點自來卷,劉??傁袷菭C過的??偟恼f來,確實也算是長得好看的。
因為快過年了,他們家人都在。他家有哥倆,都在家,我都要叫表哥,其中那個二表哥,后來成了我丈夫,就是老張。當年他正在部隊服兵役,是過年回家探親的。他們哥倆對我都挺熱情。我也沒當回事?;丶液蟛痪?,二表哥就托媒人來我家說親,我媽當然見過那哥倆,都長得不錯,印象也挺好,就點頭同意了婚事。
我自己也覺得還行,親上加親的,卻也不算近親,沒什么不好。主要是我偏愛軍人,覺得男人穿一身軍裝挺威武的。后來二表哥每次從部隊回來探親,都來我家看我,還給我媽買些吃的。
奇怪的是,二表哥回部隊后,大表哥也來家看我,一開始我沒在意,后來他越來越勤。我就覺得不對勁了。我對他說,我都跟你弟弟定親了,你常來我家不合適,哪有沒過門的弟媳婦總和大伯子常來往的?這事傳到你弟弟耳朵里也不好呀。我和你弟弟的關系已經確定了,沒有再變動的可能,你以后可別來了,會讓旁人說閑話的,你自己另找個對象吧。
從此以后,大表哥才不來我家了。我笑著插了一句:這哥倆都看上你了,哥哥還想趁弟弟不在時奪愛,幸虧你堅定,勸退了他。這件事也說明,你年輕時太漂亮了!美人一個,所以人見人愛,吳姐聽罷沒解釋,無聲地笑了。
后來聊天中得知,吳姐的愛人轉業后,由于出身好,又能干,后來逐步提升,現已升任至某個中型工廠的副廠長。我逗她說:你在這里干清潔工,在家可是廠長夫人,現在的女孩子很實際,為了某些目的,比如調換工作等,會對一些領導趨炎附勢,你可要留神哪!
吳姐笑答,他不會!我問,那么自信?她答,你不知道,他曾有過一段出軌插曲,后來幡然悔悟了。哦!這回答太令我意外,我請她快點講出后面的故事。于是她又講述了下面的經歷。
我們家老張轉業分到了工廠后,先是當了保衛科長,由于在部隊他就是干部,有些領導能力,不久就提升為主抓生產的副廠長,他干得很不錯,工人的獎金比原來翻了2倍多。上級領導很賞識他,還給他分了兩間宿舍作為獎勵。我們全家搬了進去,宿舍雖是平房,可終于有了自己的窩,那時我們的大女兒已有兩周了,孩子健康可愛,丈夫事業有成,我覺得日子過得挺和美。誰知天有不測風云哪。
宿舍離他廠子很近,后來我有事偶爾去廠里找老張,發現他辦公室里有時晾著乳罩內褲等女人內衣。我這人心粗,沒往心里去,還對他說:老張,你是領導,得說說你們同事,不能太不注意小節,哪能在辦公場所晾這些?讓人覺得不文明。
老張忙答道:是,是,我是得批評批評她們。后來有幾次去找他,我總碰到一女的,30歲左右,見我到來馬上就走,神情很不自然,老張怕我起疑心,還解釋說,這女的是辦公室科員,挺煩人的,總愛跟同事鬧矛盾,跑我這里來告狀。就這我都沒往心里去,我也在工廠上班,確實理解什么人都有。
終于有一天,老張向我坦白了。他說,鳳,我對不住你,我跟廠里一個女同事有了關系,就是你去曾見過幾次的那女的,她現在已經懷孕了。我想跟你商量商量,咱倆能不能離婚,家產都歸你,孩子也歸你,我每月盡量多給你補貼,求你把孩子撫養成人。
我一聽這話,猶如五雷轟頂,心都涼了。我真沒想到老張會干出這種事。因為我與他關系一直非常好,甭說吵架,甚至沒有紅過臉。老張辦事歷來慎重,他能當面提出離婚,不知事先考慮了多久。
事已至此,我也沒必要強求他了,我強忍著心痛,故作鎮靜地回答,好,我同意離婚,就按你說的辦吧。老張沒想到我這樣痛快答應,一時眼圈竟紅了,又強調說,我自知有愧于你,我會想辦法彌補。我說,別說了。此時眼淚早已奪眶而出。
老張拿走了他的衣物,晚上也不回家了。此后的日子,我等著與他辦理離婚手續。
半個多月后的一天晚上,老張突然回到家中,看上去情緒非常沮喪,他對我說,鳳,我有話要對你說。在他提出離婚后,巨大的痛苦把我折磨得瘦了一圈,我茶不思,飯不想,可就對他恨不起來。我問道,咱們之間還有什么可說的嗎?
老張坐到我對面,痛苦地說:鳳,我好悔呀!話剛出口,竟然泣不成聲。我奇怪地看著他,這才幾天,怎么又悔了呢?老張說,鳳,自打那天咱倆商量好離婚后,我就跟那女的說了,要求跟她盡快結婚,沒想到她說,我從來也沒打算跟你結婚,咱倆不過是玩玩而已。
我以為她在開玩笑,誰知她卻說,做夢吧你!我的追求標準可不是你這檔次的。你若愿意交往可以繼續,結婚想都別想!后來我低三下四的央求她,卻怎么都不成,我這才知道她是只狐貍精。
提出離婚的丈夫又反悔了,我內心五味雜陳,不知怎么形容。前面說過,我跟他感情一直不錯,連臉都沒紅過,又想到孩子還小,未來成長需要父愛,就又同意了他不再離婚的請求。
聽到這里,我再也忍不住,插話道,吳姐,你這心胸真不是一般女人所能比的,你是不是善得有點離譜了?他說離你也痛快同意,他說不離你也立馬接受,不哭又不鬧,任由他捏扁捏圓,我相信,一萬個女人遇到此事,都不會是你這態度。
吳姐沒理會我的話,笑了笑,接著說,后面的故事更離奇,你往下聽。會更加驚到你。
吳姐接著說,老張又回家來住了。我以為事情到此為止了,沒想到過了幾天,老張垂頭耷腦的對我說,鳳,還有一件事得求你,那女的懷孕快2個多月了,她昨天剛告訴我這情況,現在她必須盡快打胎,可她是未婚,廠里必然要調查她懷了誰的孩子,紙是包不住火的,她常往我辦公室里跑,不少人都曾看見過,到時候肯定會查到我頭上來,最終我和那女的,都會因不正當關系受處分。
我是這樣想的,讓她拿你的三聯單去醫院,以你的名義去打胎,因為若是用我們廠的三聯單去打胎,醫務室的人最終定會發現。鳳,還得麻煩你跟著她去趟醫院,醫生叫到你的名子時,她冒充你進去做手術,事情就不會暴露了。你看你跟著她去趟醫院行嗎?老張接著說,說實在的,我真沒臉跟你提這個無理要求,可是思前想后,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。鳳,求你再幫個忙吧。(八十年代職工看病,需去本單位醫務室領取三聯單,用三聯單看病個人基本不花錢,具體情況可網上查詢)
講到這里,吳姐問我,你聽說有一句話叫“不看僧面看佛面”嗎?說實話,那女的怎樣我不關心,但老張已經表示不跟我離婚了,我肯定不愿意老張受處分,我猶豫了一下,點頭同意了,同時也挖苦了老張一句:你想的可真周全呀!老張苦笑不語。
后來事情真的如老張所愿辦妥了,他們倆的丑事一點沒暴露。那女的也有心感謝我幫了她,由老張帶到我家來道謝。兩人先后說了一堆感謝的話,我聽罷冷笑一聲說,我做到了仁至義盡,心卻傷到了家,始終在滴血,你們知道嗎?妻子幫助奸夫淫婦打胎,這種事聞所未聞。你們以為認個錯、道個謝就完了嗎?
二人疑惑的看著我,不知我想干嘛,老張問道,你想讓我倆怎樣都行,我們都欠你的。我臉色一沉,毫不含糊地說,你們倆都給我跪下!然后分別說,先說自己哪錯了,再保證以后永不茍合。今天這事說不清楚,我會去你們廠張揚擴散,讓你們的丑事盡人皆知,狗急了還跳墻呢,何況人被擠兌急了?開始吧,如果說得我不滿意,你倆就都甭想站起來!
我這一席話,說得二人面色大變,紛紛訴說自己的不是。小辮子在我手里攥著,他們當然二話不敢說,那女的的懼怕至極,一再訴自己的不是,老張是態度極其誠懇,愧悔交加,二人就差給我磕頭了,我這才饒過他們。
吳姐說到這里,頓了下,問我,你說經歷了這檔子事,我家老張還敢出軌嗎?說實在的,吳姐敘述的故事,我都聽傻了,覺得比小說都離奇,隨之產生的,是對吳姐的敬重,她善良至極,卻也非好欺之人,她對丈夫出軌的處理是得當的,她的胸懷是寬闊的,她的包容也讓人能理解,因為她還愛她的丈夫。
后來吳姐更是對我無話不說,我倆成了貼心好友。
跟吳姐一起做清潔工期間,我晚上業余上課的會計中專即將畢業,正處在臨考和寫論文階段。那時,我愛人還在外地沒調回京,我一個人上班,要帶孩子,還要業余學習,深感時間不夠用??傋聊ブ诰螯c時間用于學習。
有一天,廠門口貼出公告,上面寫道,根據上級指示,各單位要成立紅十字會小組,并且要求單位組辦培訓班,按職工比例培訓出一定數量的、懂得急救常識的紅十字會員。
沒幾天我廠真的開辦了紅十字培訓班。由廠醫務室的石大夫講課,每周有二個下午上課,各脫產講一個小時。說來時間不長,但是我認為非常值得利用。我太需要時間了。
學習班成立后,我立刻報了名。當時我和愛人兩地分居幾年,而孩子沒有奶奶爺爺和姥爺,只有一個姥姥還沒退休,我那時除了上班,業余還要上課學習,每天像打仗一樣忙碌。時間緊得喘不過氣來。報了這個紅十字會學習班,不但可以歇息一下,還可以借機學習中專課本。
我將報名紅十字會學習班的事告訴了吳姐。并且告訴了她每周要脫產學習2個小時。且要持續2個月。吳姐問,你對學習急救常識還感興趣?我說,真不是感興趣,同時告知了我的真實目的。她聽罷很同情,感慨說,唉,你是真不容易,學去吧。
我去上課時 ,車間的清潔工作,自然要由吳姐一人干,好在一周2個下午,每次只學一小時。那我心中也深感不安,感覺虧欠了她很多,畢竟是兩個人的活,讓她多干了,所以我每次學習完回到車間,都會讓她去歇一會,我自己單獨干一陣。
沒想到,學習班結束后,北京市紅十字舉辦知識競賽,我竟然被挑選上了參賽人選。其實我真沒用心聽講課,常在下面偷看財會課本。講課的石大夫為了挑選參賽人選,還出題對小組的成員進行了考試。參加學習的共有7個人,他把之前講課的內容綜合起來,出了一張試卷,沒想到的是,我的成績竟然是最好的 。所以首選被挑中,成為參賽者。此外還選中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。我們三人將是比賽選手。
石大夫說,這次參賽有2項內容,一是急救常識知識競賽,二是現場表演心肺復蘇。屆時將有全國各地的人要來學習。兩項內容分別要占用一個上午和一個下午的時間,我負責去各車間給你們參賽者請假。這是上級布置的任務。各車間必須支持這項工作。
車間領導肯定不會阻擋我去參賽,畢竟還有吳姐在??墒菂墙隳抢?,想到她要單獨干上2個半天,我心里頓時歉疚無比。我跟石大夫商量,能不能換個人,我說我工作崗位離不開人,石大夫一口回絕了我。還說,就2個半天,沒你地球還不轉了?
我看推脫不掉,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吳姐。她愣了下,問我,當初你就該糊弄著學學,還學那么好干嘛?竟然還被挑上參加比賽了。哎喲,我說,您真冤枉我了,我只是為節省時間去的,石大夫講課我一直是三心二意的聽,誰知那幾個比我學得還差?我倒考了個第一。吳姐無奈的說,去吧去吧,不就2個半天嗎?只當你沒調來時我還在單獨干,湊和兩天吧。
后來我和本單位那一男一女參加了知識競賽,獲得了第二名的成績,其實考題我們都會,只是搶答按鈴總是慢半秒,讓第一名占了光。
后來我們三個又在宋慶齡故居,進行了心肺復蘇示范表演,被搶救者不是真人,是個真人大小的模特。我們的示范表演獲得到會者的一致稱贊,說我們動作準確,訓練有素。最終我們單位得了個獎狀,石大夫可高興了。畢竟都屬于他的學生。
知識競賽是下午進行的,心肺復蘇示范是第二天上午進行的。下午我回到車間上班。吳姐見了我說,以后你再參加什么脫產活動,先別征求車間領導的意見了,得先征求我的,這兩天都快把我累癱了。
聽了呉姐的話,我愧悔交加,比賽獲獎的心情一點沒有了,真誠向她道歉,我說,學習參賽期間,想到你一人在苦干,我覺得可過意不去了,您放心,以后再有什么活動,我都不會參加了!
日子又過去了一個多月,沒想到勞服公司的張玉蘭還惦記我,有一天找到我問,我們勞服公司小賣部,有個女工歇產假了,我想調你去我那里干兩個月,你愿意嗎?
我當然愿意。賣東西比干清潔工強多了。卻也是一般人都能干的活。我人生中還沒有過當售貨員的體驗,從這點看,我也愿意去嘗試一下。我很愿意豐富人生經歷,體驗各種工作的艱辛。我向吳姐表達了想法。
我說,吳姐,我始終沒有忘記我的初衷。我調出機加工車間只是權宜之計,目的就是想,將來干會計的機會來了,能立時抬腳走人,這想法您我已跟您說過多次。實話說,小賣部那里要我,我想去,原因是,第一,那個工作沒有清潔工緊張,我有偷空學習的機會。第二,也是最主要的,就是售貨員也是個能隨時走人的活。
我接著說,咱倆相處這么長時間了,您也知道,我不是偷奸?;?,只是想干一個隨時能走人的工作,在等一個改行當會計的機會。這與前些時的紅十字會學習不一樣,希望您能理解我,調到小賣部去。
我又說,吳姐,我希望我走后,您也提出申請,要求調離清潔工崗位,您現在正處中年,身體狀況也好,工作20多年了,干過很多工種,憑什么清潔工這活,就得由您永遠干下去?輪也該輪別人干干了。
吳姐聽了,沉默了一會,點頭道,你說得對。我提醒說,您一定要等我走后,過一段時間再提出申請,不然咱倆一塊提,沒人接咱這活,咱倆誰也走不了。吳姐道,你真有主意,我聽你的。我也不干這活了,實在干夠了,況且你一走,不會有人跟我這么說得來了。
后來的日子,我真的在小賣部干了2個多月。那2個月對我來說太重要了,我通過了中專的全部考試,也完成了寫作論文,并獲得了通過。我替代的那個女工,休產假歸來后,我又回到了廠里,此時,流水線上的清潔工,早已更換了另外兩個人。吳姐也調動成功,去了該車間的一個打孔組,打孔工作有定額,完成后可以喘口氣,比干清潔工要強。我回廠后,又被調到包裝組干了2個月。那個工作也是個粗活,是人都能干。
機會終于被我等來了,第二年過了年不久,就等來一個當會計的機會:當時的北京市體育委員會(簡稱市體委)要招收2名會計。經人介紹,我和另一位不相識的女人,同時參加了入職考試,我倆成績都不錯,最終同時被錄取。
我從調出機加工車間,到調離那個廠,等待了將近一年的時間,其中干清潔工的時間最長。一年的隱忍,不短也不長,當然,相對人的一生來說,時間是短暫的。在這期間,我體驗到了干清潔工、售貨員和包裝工,三種不同工作的艱辛和不易。同時,在干清潔工期間,交了個知心好友吳姐。她將是我一生中,都難以忘懷的女人。
她的善良,胸懷,不俗,純潔,曾多次打動我,我何時想起都會油然而生敬佩之情。我從她身上看到了很多寶貴品質。由此我也確定,社會上眾多在底層工作的人員身上,一定埋藏著很多,不為人知的閃光點和可歌可泣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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